现在说“八旗子弟”是骂人的话,尤其是对北京男人的评价,称他为“八旗子弟”,基本上可以肯定半城吃喝玩乐“朴”半城的一生,跟于谦的父亲王老爷子是同病相怜。
在寻找老北京文化和历史的影视作品中,很少有人能正视,大多都是和落魄的王公贝勒爷扯上关系,镜头外的调侃多过唏嘘,“主子”和“奴才”这两个字似乎成了观众们固有的印象,北京文化根深蒂固的文化遗产,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愿意去探究了。
年,有媒体报道称,李翰祥《八旗子弟》被解禁,后续问题有待调查。
说实话,这部电影是在录像厅时代诞生的,流传并不广,题材在当时甚至现在看来都很冷门。它主要讲的是一个典型的八旗子弟在鼻烟壶里的没落与消亡。
一
西厢一轮明月
八旗制度自满族入关前就已确立,入关后实行“爱的供养”,以团结巩固既得利益群体,旗人不得经商、务农,唯有承袭爵位从军入仕林一途。
这种“旱涝保收”的农作物,让曾经“女真不足万,万人胜天下”的旗人,在入关之后短短二十年内,迅速失去了战斗力,团结是起到了作用,但战斗力呢?
以前可没有计划生育的概念,每个家庭都有几个孩子,如果长子继承了这个位置,其他人呢?因此,对北京文化一无所知的人,可能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贝勒的三件宝物,核桃扳指,笼子里的鸟。”
八旗子弟在“玩”上可谓是把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如今北京留下的潘家园、琉璃厂等旅游景点,都是当年文玩盛行后的产物。
李翰祥的目光越过了《火烧圆明园》,越过了《垂帘听政》,定格在了晚清的文玩故事上,而且,他还花了很大的力气,请了几个老师傅做了一批“道具”。
鼻烟壶
我试过了,味道很难闻,烟也很难买到,据说现在只有前门的大栅栏才有卖的(北京话叫“大栅栏”)。
现在你说他是瞎选的,那就是瞎选啊!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他是这部电影的导演和编剧。用“鼻烟壶”形容清末八旗子弟乌世保(陈道明饰)。
乌世保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是旗人,对清廷的无能不满,最后被关进了大牢,就像老舍《茶馆》里的常四爷一样。
乌世保虽然不满,但到了乌世保这一代,只剩下一张嘴了,所以他一出场,就把这个人物的特点告诉了观众:
他志大才疏,没经历过社会上的磨难,总以为自己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说了,他唯一能炫耀的就是“旗主”。
这个人……有点眼熟。
人不坏,人又单纯,喜欢仗义执言。
在监狱里,他认识了几个朋友,其中一个狱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您贵姓?”陈小北问道。
“不用了,我姓乌。”
“吴?你在旗子上?”
“镶白旗。”王冲淡淡道。
“哎呀!乌爷!”
“哪里、哪里。”
小时候看着这一幕,觉得挺有意思的,老北京的人都这么客气吗?后来才发现,这是真的。真正的老北京人是特别“好面儿”的,而《八旗子弟》最值得一看的地方在于真实反映了当年北京城里旗民的真实生活。
乌世宝就是这样一位生活在特定时代的人。他不是现在的“泾渭分明”,而是一个普通的爱国者。
二转丹心忘情
优秀的导演和编剧特别擅长把小角色的小事情放在大时代里来突出,一是为了让观众通过台词和画面感受到当时的人文气息,同时也能让这个人物和故事“活”起来。
比如乌世保,他被亲朋好友从监狱里“捞”出来之后,依旧游手好闲。有一天,他在街上遇到了徐焕章(马和平饰)投靠洋人,徐焕章开着马车撞了路人,非但不道歉,反而下车打人。
镜头给了乌世宝一个特写,乌世宝先是一惊,随后是不屑,拎着鸟笼出来“怼”徐焕章:“现在这奴才见了主子就这么嚣张?”
碍于规矩,徐焕章跪倒在地求饶,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乌世保放下鸟笼,掏出手帕狠狠的在徐焕章身上拍了几下,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大概是一种羞辱吧。
但乌世保当时也没想到,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得罪了正人君子,他们最多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人就不一样了。
陈道明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不仅限于乌世保的“愤青旗人”,在义和团运动开始后,他自然也跟着起哄。有一次,乌世保为了给主战派的王爷庆寿,站在台上唱京韵大鼓。这段曲子很精彩,少年意气风发,意气风发。一切都很完美。
台下的王爷见了,心中一喜,问旁人:“这小猴子是谁?”知道他的身份后,赏了个官职,让他去当差。
于是,电影中出现了一段有趣的片段:
乌世宝刚当了几天差事,兴奋了没两天,街上到处都是流言蜚语,到处都是枪声。
忘了豪言壮语,忘了意气风发。
祖上没用过刀枪,平时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这是什么地方见过的?
吓得他赶紧找了个借口,跑回家去了。
结果义和团闹得沸沸扬扬,扬言要杀“一龙二虎五百羊”,还自带神功护身,以为洋人见了会吓得瑟瑟发抖,就在城里耀武扬威,结果真打起来了,大部分都像老佛爷一样溜走了,只留下一具具尸体。
为了平息“友邦”的怒火,主战派王爷被发配到海外。徐焕章还没忘了自己的初衷,趁机告状,把乌世保送进了大牢。甚至还骗了一心想要救丈夫的乌夫人(罗历歌饰)去找日本人求情,结果被灌醉了,醒来后四肢都被绑住,任由日本人糟蹋。
乌夫人羞愤欲绝,投湖自尽。
这里的情节也从侧面反映出,当年战乱之后,旗人地位正式衰落,洋人取代旗人成为北京“主人”。据现有史料记载,当年北京陷落以后,旗人与汉人一样,在洋人眼中就是一块鱼肉,并不另眼相看。
国不强,民不富,莫说旗主,就是酋长,也是没有希望的。
至于乌世宝,则是开始了一次自我修正。
三旬回首叹四九
洋人成为“人上人”后,最感兴趣的是什么?除了钱,女人,自然是中国人浸淫千年文化产物,赞叹鬼工球的精妙,赞叹景德镇的壮丽。
像徐焕章这样精明的人,则投其所好,不停地送礼给权势显赫的洋人,在西方人看来,“不可思议”就是对中国能工巧匠的最高赞誉。
鼻烟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了,这种内置画的小玩意儿至今看来都是精妙绝伦的杰作,因为匠人们把画笔蘸在颜料里,把笔尖伸进壶里。
影片中送给洋人最有价值的是十四个不同风格的鼻烟壶,里面绘有美利坚十四任总统的画像。
精妙绝伦,至今难忘。
乌世保在狱中结识了一位做鼻烟壶的老师傅,他只有一个女儿,生怕手艺失传,见他什么都不会,便问他:“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当时乌世宝并不知道妻子死了,家产被没收,只当是他异想天开,婉言谢绝了。出狱后,他傻眼了。
没了,全没了。
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然后厚着脸皮去找老师傅,凭着惊人的天赋继承了老师傅的手艺,还和女儿结了婚。
在描述他学习鼻烟壶的过程时,观众们可以看到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渐渐被生活与现实磨平了心性,满怀希望,却又充满失望:
家破人亡,国家衰弱。
最要好的朋友也沦陷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手里的核桃扳指笼里还有什么?剩下的,就是每天坐在茶馆里,侃侃而谈,“莫谈国事”。
而他,却无处报仇,“大清国”曾经对他忠心耿耿,忠心耿耿的人翻脸不认人,口吻总是昨天说,明天又说,就算他是旗人,也不过是腐朽的大厦下最低贱的消耗品。
于是,在影片的结尾,少年把一只鼻烟壶递给了另一个人。
“希望以后看到这个鼻烟壶的时候,你能想起我这个没落的八旗子弟。”
说完,他转身就走,身后是一片对“洋玩意”的狂热崇拜……
四时只有怀旧情
依稀还记得台上那个八旗少年唱着京韵大鼓是何等的风流倜傥?年,《新周刊》曾推出一期名为《民国范儿》的专刊,评论民国风流人物无数,其实大清也有“大清范儿”。
像乌世保这样的人,一心报国,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贝勒手中的“奶头乐”掏空了,只剩下一张嘴。
但无意间,他们却把祖传的手艺传了下来,让我这样的观众在品鉴的时候,若有所思,却又无可奈何。
因此,我认为《八旗子弟》就像电影里的鼻烟壶一样,值得认真欣赏。
而且,陈道明当年的容貌也很稚嫩,不像“康熙”,少年郎的风流倜傥,和李翰祥的风流韵事,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回到本片,在“乌世保”之后,时过境迁,辛亥大定,神州陆沉,再到今日。
在北京,到处都是形形色色的男女。
回到年,有消息称这部“中国式情色电影”即将被解禁。同年,一位天津男子郭德纲上了北京报纸的大篇幅报道。
《王惠:嫁给郭德纲这样的人,靠谱!》王惠在电话里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个时候,谁能想到,这个“桃儿”,竟然把一个即将成为历史名词的曲艺,变成了最流行的“中国式脱口秀”?
在这位“小黑胖子”的风口浪尖上,他东拉西扯,调侃着于谦的父亲王老爷子,还有一群女生:
我的孩子!别去夜店了!来听相声吧!
在他的相声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忠孝节义之类的东西。只有嬉笑怒骂,才能让人明白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赞美什么。
“明月照西厢。三请张生赴宴,无人跳墙。五鼓夫人知道了,就用鞭子拷打莺莺,逼问她……”
就像当年的乌家少年一样,站在舞台上,将老北平的风土人情,重新解读出来。
而在李翰祥的镜头中,四九城充满了世俗的光明与无奈,以及被时代所裹挟的芸芸众生。
一如现在穿汉服街拍是一种文化,穿马褂揉核桃也是一种文化。因为“文化”就是“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