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第一代油画家全山石,讲述与油画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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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画家全山石做客《可凡倾听》。他打破油画家的一般黄金创作年龄,耄耋之年笔耕不辍的背后,究竟有何奥秘?身为中国历史上著名史学家全祖望的后裔,是什么影响了他的求学之路?从国立艺专到赴苏留学,他对油画的认知究竟发生了哪些变化?学成归国投身历史画创作,他有哪些鲜为人知的创作历程?又是怎样的遗憾让他最终决定创建全山石艺术中心?10月7号、8号周六周日晚20:00,《可凡倾听》特辑“唱响中国梦”之全山石专访,让我们一同走进色彩斑斓的油画世界,聆听艺术大家的人生感悟。

全山石,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油画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名字,在整个美术界厚重而有分量。全山石毕业于杭州国立艺专,后由学校推荐前往列宾美术学院油画系学习,师从阿列希尼科夫、梅尔尼科夫、乌加洛夫教授。年,全山石学成归国,回到杭州母校浙江美术学院任教。在教学期间,他坚持艺术创作实践。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中期,全山石主要从事历史画创作,代表作有《英勇不屈》、《井冈山上》、《娄山关》等。70年代后期和80年代,他曾八次去新疆,一边教学,一边深入生活,创作了大量诸如《塔吉克姑娘》、《民乐》、《织毯女工》等反映新疆少数民族风土人情的作品。他的形色兼备的塑造手法、简括有力的造型特征、浓烈厚重的色彩表现,形成一种具有中国风采的历史与现实题材的纪实风格。全山石多年来笔耕不辍,出版《全山石油画选》、《全山石油画肖像选》、《全山石素描选》等众多专集。年,全山石艺术中心成立开幕,这里收藏并展出数百件西方大师油画原作,为如今年轻一代学习油画提供了优越的物质条件。如今虽已步入耄耋之年,全山石依旧保持着对油画艺术的热情,倾尽心力投入教学,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的创造型艺者。今天,就让我们在全山石艺术中心倾听他的油画人生。

曹可凡:全先生您好!

全山石:您好!

曹可凡:之前在采访靳尚谊先生的时候,他就曾经说过,其实油画家一般黄金的创作期是在20岁到50岁之间,到了60岁以后都可能有不同程度的衰退,可是我觉得这个定理在你的身上似乎不起作用,你是老而弥坚,耄耋之年依然有非常旺盛的创作力,有什么奥秘没有?我觉得我认识您20多年,您始终是这样。

全山石:没有,变老了。

曹可凡:就是头发白了一点。

全山石:你刚才讲的一般的规律是这样子的,因为油画很重要就是色彩的感觉,完全凭感觉。年纪大了以后,对色彩的敏感性就会减弱,这是一个(原因)。第二在造型上,需要一点功力的,年纪大了以后也会有所退化。但是这也不是对所有的画家都是这样子,比如说提香?韦切利奥,越老越好,提香年轻的时候主要是继承意大利威尼斯画派的那些绘画,基本上大家都差不多。可他到了晚年以后,变法,他在油画本体语言上不断地探索、不断地改革,因此他的钻研有无穷的东西可以去追求,怎么把油画的语言发挥到最淋漓尽致。

全山石年生于浙江宁波,是中国历史上著名史学家全祖望的后裔。在家中五兄弟中排行老四。由于受到家庭的影响,全山石从小酷爱绘画和音乐,曾在宁波宁声广播电台担任播音员,并志向成为一名音乐指挥家。年,全山石来到了杭州,奉父亲之命摆摊勤工俭学。当他走在柳浪闻莺的白堤上,意外看到敲锣打鼓的在公告国立艺专的招生信息,便开启了人生的另一条艺术道路。

曹可凡:我知道您的祖上是非常著名的文人全祖望,您小时候成长的环境,您的父亲或者您的祖父有没有给你们传输过家族文化的这种传递?

全山石:这是有的,我父亲很能干,他会行医,还能画画。

曹可凡:真的吗?

全山石:他书法也很好。所以我们家的文艺,和我父亲还是有关系。另外我兄弟也都比较喜欢文艺,我大哥口琴吹得很好,喜欢音乐。其实音乐我还是从他那里开始慢慢喜欢起来的。所以我们家里在文艺这方面倒是一直从小(对)我们有影响的,家庭对我的影响挺大的。

曹可凡:你们家里,全家有没有家训或者祖训?

全山石:那也有,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很严格的,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练毛笔字,练完了以后才能吃早饭,吃饭的时候父亲如果不动筷子,我们还不能动筷子,这种家教都比较严的。

曹可凡:小时候你们要不要读四书五经之类?

全山石:那都要读,我记得我上学的第一天就要拜孔夫子,拿姜糖茶,还有我们宁波的金团发给大家,要去拜孔夫子。我们应该小时候还是属于私塾性质的那种。

曹可凡:背不出要打手心吗?

全山石:要打的。打完以后,那时候用砚台,砚台冰凉的,去敷伤口。

曹可凡:我听说您年轻时候还做过电台的广播员?

全山石:对。我大概是年就开始在电台里工作,而且我做广播员,到剧场里去转播越剧。

曹可凡:真的?

全山石:所以我对文艺的爱好,那段时间音乐对我很有影响。

曹可凡:其实你考美院之前,你内心最大的志向是成为一个音乐家?

全山石:是。因为我听得比较多,从早上值班到晚上,唱片一定要翻(花头)的,西洋音乐、京剧、越剧、地方剧都要播送的。所以这对我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曹可凡:是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去考了美院?那时候你接受过专门的训练,比如说素描、色彩?

全山石:自己爱好,最早的时候我喜欢,并不知道画画,只是喜欢,去看画炭笔画,画祖宗像的那个,有九宫格,我也尝试过用九宫格画。但我慢慢慢慢说,这不对,这不是一个正路,然后就到美术学院去看。特别是年的时候,我到了杭州,我看到国立艺专,那时候有秧歌队、宣传队,刚解放,这里很吸引我。当然我一开始很喜欢音乐,我喜欢到文工团去,本来我哥哥把我介绍到省文工团,但是我那时候实际上理解指挥也是很肤浅的,指挥打拍子,我觉得很光辉,而且又能学到音乐,又能唱又能跳,多好的地方,所以愿望到文工团。后来也希望到音乐学院去深造,但音乐学院在上海,我先到了杭州,一看国立艺专有招生,我就去报名,第二天报纸有我的名字,阴差阳错我就到了美院。

曹可凡:还记得那时候去考美院的时候,让你画一张什么样的作品?

全山石:当时让我画一个头像,那时一个老师一直站在我背后,我很担心,大概我想我不行了,为什么老是站在我背后?这个老师叫曹思明,就是我进学校以后,他就教我油画了。他认为当时看到我画得还可以,形画得比较准一些。

曹可凡:你一开始先学的国画吗?

全山石:我们因为一开始是五年制绘画系,所以我们一开始学的国画,是庞薰琹先生教我的白描,也学版画,国画、油画、版画都学一点。

曹可凡:当时在国画系有哪些老的画家?除了刚才您说的庞薰琹,黄宾虹先生那时候在吗?

全山石:在,潘天寿、黄宾虹都是我们老师。

曹可凡:那时候你们去潘天寿或者黄宾虹先生那儿求教吗?

全山石:那时候我们不懂,去的,他们也画给我们看,现在想起来我们不懂。

曹可凡:早知道那时候拿两张?

全山石:没问题的,黄宾虹先生画的画都用晒衣服的架子夹起来。

曹可凡:对对,我看到过那个照片。

全山石:他就这样子,然后叫我们提意见,哪张好看?哪张不好看?我们提了意见,他就拿下来再加几笔,然后再夹上去。那个时候如果要作品,太容易了。

曹可凡:你们那时候教油画的有哪些老师?

全山石:教油画的有我刚才讲了一个曹思明,他从日本留学回来的。

曹可凡:那个时候颜文樑在吗?

全山石:颜文樑比较晚一点来的,他大概是年下半年才来的。那时候苏州美专一些人并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解放初期都看不到印象派的画,都偷偷从图书馆里借出来,大家这么传传。

没有体验不知道怎么画,没有渠道看不到国外优秀的作品,这是全山石在国立艺专求学期间最大的困惑。幸运的是,当时正逢教育部在全国范围内选拔派往苏联的留学生。全山石由学校推荐,应试,录取后又在北京外国语学院学习了一年俄语。年秋,全山石正式被国家选派前往世界著名四大美术学院之一的列宾美术学院学习油画。至此以后,“一定要画出地道油画”的决心在全山石的心中深根发芽。

曹可凡:您很有幸,能够有机会去苏联留学,那个年代其实对中国人来讲,出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全山石:是这样子的,不可思议的事。因为差距太大了,苏联老大哥,那时候的生活和我们的生活距离差得太大了。但是国家把我们送去,想得非常周到。

曹可凡:听说给你们安排得特别细致?

全山石:是的。我临走的时候,组织上说你们有什么东西要寄回家去的,你们现在提出来,但破破烂烂的东西都不准带回去。后来我想想我什么东西也没寄回家里去,只有一个老棉袄,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不出去的。后来我就知道,国家给我们准备了两箱子的东西,所有从里到外的衣服,包括皮鞋刷子、包括手绢、包括皮鞋油,都给我们准备好。

曹可凡:这个真是事无巨细。

全山石:是的。因为这是解放以后很重要的人才上面的战略,培养一批自己的年轻的建设者,来建设新中国。

曹可凡:你们去苏联学习,有一个重要的关要过就是语言关,你们花了多少时间过了俄语关?

全山石:一年,一年就学两门课,上午就是俄语,下午是政治,两门,还有体育,这三门如果通过的话就可以。

曹可凡:据说你们有些留学生紧张到后来发神经都有?

全山石:好多,我们班上就有好几个,紧张地睡不着觉,没办法,退学。因为来教的老师是苏联老师,又没有翻译,你听都听不懂,硬要听懂,一年里面就是要把所有的课程都要学好,但是慢慢慢慢也逼上了。

曹可凡:听说您那时候为了更好地融入当地的社会环境,所以你节假日就喜欢去苏联同学家里玩?

全山石:对。到了那里以后,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的语言,一开始听的时候,好像我都听到过,我都学过这个字,但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很多我们中国同学喜欢两个人三个人在一个班里面,互相笔记可以抄抄,交流交流。当时我有一个想法,我想我要锻炼,因此我要求一个班里面只有我一个中国人。可是也很奇怪,一个中国人,我和苏联同学讲话,很多都讲不通。但是我们班上有个阿尔巴尼亚同学,我们俩讲得很好,讲得通,为什么呢?因为和苏联同学讲,我没有文法,他听不懂。而且“我给你、我看你、我想你”,字都不一样的。可是我和阿尔巴尼亚同学,他也没有文法,我也没有文法,讲得很通。所以这是一个笑话,后来我就想这样还是不行的,我就希望和苏联同学在一起,假期里住到他们家里去,这样对语言来讲,锻炼就比较好。而且更重要的,我了解了西方人的一些生活以后,了解他们的文化,对理解油画,我觉得有很大的好处。

曹可凡:一个中国人老和外国人搭讪,老跑到人家外国人家里去住,当时是不是会有一些闲话?

全山石:是。那个时候很严格的,特别是和女同学接触的话,你可要小心,如果你谈恋爱的话就要送回来了。

曹可凡:不能谈恋爱?

全山石:不可以的。

曹可凡:您那时候那么帅,有没有苏联女孩喜欢你?

全山石:有肯定有,不可以啊,要防止,绝对要警惕的。

在苏联留学的六年光景中,全山石广泛地吸收文化艺术,并利用假期到各地大小博物馆及文化遗迹参观,到乡间访问,进行艺术实践。所有的经验对他的成长和发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全山石渐渐认识到,自己原先对于油画的理解并不准确,因此他刻苦钻研油画技法,最终在年的夏天,收获了列宾美术学院全优红色文凭并获艺术家称号。

曹可凡:您当时在那儿读的是列宾美术学院,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学校里面,他们的美术,同样都是学美术,那种不同的信息量呈现在哪些方面?

全山石:比如说我们到那里去学习,我是已经大学毕业以后去的,本来我应该读研究生,但是后来我们几个人商量一下,给文化部打了一个报告,因为我那时候比较小,二十二三岁,我们说能不能我们学多一点,从本科学起?后来文化部同意我们从本科学起,可以学六年。到了那里以后,其实我们的造型能力并不差,我一年级的时候素描已经五分了,但是油画距离比较大。很困难,很困难在什么问题上?我们对油画的理解上,在国内没有学到。对油画的概念,究竟什么叫油画?我们都简单地认为把油画颜料在画布上画的就叫油画,其实不对的,油画有特定的概念。和舞蹈一样,芭蕾舞一样,芭蕾舞是舞蹈的一种,但是芭蕾有它特定的语言、程式,有它自己的一个表现方式。油画也是这样子,油画不仅仅是用油画颜料在画布上画,你要懂得油画的本体语言,它的色感、它的触感、它的质感,或者它的材料的性能和它的方法步骤,是非常重要的。这些东西,我们国内以前是没学过,所以困难比较大。所以油画,我到三年级以后才全部都是五分,三年级之前最好的一个成绩也只有5-,就是距离那么大。

曹可凡:您从列宾美术学院毕业的时候,据说拿到一张红色的毕业证,这是不是最高的褒奖,成绩特别好的那种?

全山石:这个确实是不容易的,为什么呢?要你六年的课程里面,要85%以上都是五分,所有的,包括政治课、体育课,除此以外,你的毕业创作也必须要五分,是这么一个标准,所以就很难达到。有些比如实习也要打分,你实习吊儿郎当的,四分就完了,就没有了。理论课也是这样,全部都要五分。这样才给你一个红色文凭,红色文凭在一届学生里面是极少、极个别的。

曹可凡:您当时在列宾美术学院的毕业作品画的是什么?

全山石:我画的是毛主席在十三陵水库劳动,那时候我年不是深入生活吗?我就听到毛主席在十三陵水库的劳动很鼓舞人心,所以我到三门峡、到密云水库去体验生活,就画了这张创作。那个创作,大家觉得把毛主席形象画得比较生动。

曹可凡:后来这张画,你是带回来还是留在苏联?

全山石:留在那里了。

曹可凡:当您从列宾美术学院回来之后,如何把你在苏联学到的那些油画技巧和中国当时的审美风格结合,这对你来说困难不困难?

全山石:是的,有点困难的。因为当时我们画的东西和我们国内的情况有点差距,当年国内正好在提倡油画民族化,所以很多老师也在这方面探索,当然也有很多好的。但是我觉得很困难,怎么样才能真正体现中国的油画?在我的理解,不是在形式上,首先我们在精神上,在文化修养上,在这点上如果说我们能够保持我们中国自己的特色,我想我们画的油画一定也是会中国(特色)的。

曹可凡:您一直提倡说要画一张地道的油画,地道怎么呈现?

全山石:我对地道的理解就是在油画的本体语言,这个语言不能改变。比如说我们讲的英语,英语的语法,英语词汇组成的方式,语言一定是一种表现方法。俄语也是这样子的,这个不要变。至于它的内容、它的气质、它的风格,可以随着你的修养、你的生活,可以来改变。

曹可凡:其实和您同时代的很多油画家一样,你们这一代油画家承担一个非常重要的创作任务就是画历史画,画历史画对一个油画家来说,最大的难度在哪里?比如说我们举个例子,您根据您比如说这张《娄山关》,怎么去把不同时空的组合,如何用非常简练的绘画语言,把一个历史场景在这个画布上能够呈现出来?

全山石:在西方的油画里面有几种,历史画、肖像画、静物画、风景画等等。最难的就是历史画,最复杂的也是历史画。因为画历史画,不仅要掌握绘画的基本功,还要有文化知识修养,还要历史考证等等。它是多方面的要求,所以难度是最高的。我们这代人画历史画,也是随着历史的时期。我是年的时候,我不是画毕业创作吗?到国内来,正好那个时候我们国家是在建十大建筑,十大建筑里有一个革命博物馆,革命博物馆历史画的部分是由罗工柳先生主持的,他是我苏联时期的,也可以说是同学,他是我们的长辈,他来组织。我到了北京以后,他说你来得正好,我们现在国内需要历史画,你有没有时间来帮助工作?我说好,他立刻分配我任务,和他一起画一张《前赴后继》。在很短的时间里面,把这张画就画完了。同时那个时候,北京有很多画家在那儿画历史画,包括詹建俊先生画的《狼牙山五壮士》,还有黎冰鸿先生画的《南昌起义》,还有王式廓先生画的《血衣》,我们那个时候都在一起,所以给我的影响就很大。后来画完那张画以后,我们就回苏联去,到年回来的时候又要组织历史画创作,说我们那次画的创作,整个博物馆的陈列都没通过,太低沉,都被否定掉了,到年的时候要重新组织画,分配我还是去画那张《前赴后继》。我接到这个任务以后,我很担心,那张画已经没有通过了,怎么画呢?后来那个时候周扬同志提醒了我一下,他说你们原来画的那张《前赴后继》,你们画得太悲惨了一点,这张画你们应该画得悲壮一点就好了。一字之差提醒了我,我就去看毛主席的一段话,正好是描写“四一二”那个时期的,等于一次国内革命战争的一个总结,他说“共产党人揩干净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首,他们又继续战斗了”。这几个字给我有个印象,不要光去描写悲惨的一面,而是应该化悲愤为力量。所以我年又画了一张,就是现在的《英勇不屈》。

曹可凡:所以讲变体画是这么变过来的?

全山石:对,这么变过来的。你刚才讲的《娄山关》是在一九七几年,大概年才画的这张画。那个时候画《娄山关》,我专门到娄山关去体验生活,在贵州,我只知道贵州苦,但是没想到贵州有那么苦。

曹可凡:苦到什么程度?

全山石:我们到山上去体验生活,我是自己背着粮食上去的,博物馆一个小伙子和我两个人一起去的。在山上纪念馆里没有别的人,只有一个老头,一只眼睛的。我们背去的粮食给他,他每天给我们烧饭,没有吃的东西。老大爷养了一头小猪,我们吃的盆子,一个钢蒸锅的小盆,我们吃完以后,这个小盆就给猪吃,猪吃完以后,水里弄一下又给我们吃,是一个盆。也根本没有菜,我就看到房子吊的几个黑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老大爷每顿饭里面拉一根下来,是海带。

曹可凡:一根海带?

全山石:一根海带,把它泡了剪了以后,水里煮一煮,这就是汤。但是我在那个山上待了18天,为什么呢?因为贵州,你知道天天下雨,“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确实如此,天天下雨。但是我的画里面有一个,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娄山关里,主席有这么两句话。我一定要看到这样一个场景有多好,所以我一共等了18天,最后有那么一束光出来了,我就满足了。

曹可凡:所以一张画的背后是付出很多艰辛的劳动。

全山石:是的。为了画这张画,我到四渡赤水都去考察,到茅台渡口、二郎滩渡口都去访问,还访问很多的老革命,收获还是挺大。

在国内,全山石始终在思考,一方面如何把世界文化精品更多地传播到中国,另一方面如何正确地继承和发扬油画技巧,使油画具有中国的时代性和民族精神。年,全山石到敦煌考察,临摹莫高窟壁画,他惊喜地发现了可以丰富自己油画语言的技术。之后,他又赴新疆地区写生,这个有着天然油画素材的宝地让他思如泉涌,笔底春风,他发掘了大量适合自己表现的题材。这是全山石艺术道路上“中国式油画”的探索,也让他的油画作品迈向了一个新的境界。全山石坚信中国油画有着无限的可能与创新。

曹可凡:全先生您年去敦煌考察,虽然敦煌的壁画只是民间的画工所画,据说当时给您带来很大的震撼?

全山石:对。敦煌实际上是我绘画里面很重要一个转折点。原来我的印象当中,敦煌的壁画就是单线平涂,色彩比较艳丽的,我们走民族画道路,应该往敦煌这方面去学习,有这么一个概念。但是我到敦煌一看以后,那时候因为常书鸿先生在那里,他很客气地接待了我,而且每个洞穴都给我看。我就看到北魏时期的敦煌壁画,我很震惊,因为北魏时期的敦煌壁画,它的画法和油画是一体的,我就很奇怪,我觉得我们所看到的敦煌壁画都是单线平涂,没有体感的,但那个时期的敦煌壁画有体感、有光感,而且画了很多人体。所以敦煌壁画里面给我一种启示,其实我们民族传统里面本来也有这样一个元素在里面,不过我们没有去发现而已,其实这种元素可以很好地结合在油画语言来发现。比如说他们塑造人,他们用体感,是一个大的体积,头、身子。这种画工因为时间长了以后,熟能生巧,因此他的笔触是非常流畅的,所以这对我们油画实际上有很大的启发。我们油画的笔触不应该是像以前的概念,油画是一笔一笔摆的,要方块的。敦煌壁画里没有方块,它就用流畅的笔触,用写的办法,不也是非常好的吗?所以后来在我新疆绘画里面,其实给我影响很大。

曹可凡:所以新疆主题也是你绘画当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

全山石:我就是到敦煌以后,常先生说到了敦煌,你们不到新疆去?很近。我就带了学生,那时候带了一批研究生,包括徐芒耀在内,我们就到敦煌去深入生活。那时候深入生活很艰苦的,我们都和老百姓相同的,自己带铺盖行李去的。但是给我的印象里面,整个去了以后,敦煌的印象一直在我新疆的画里面,无形当中有所流露。

曹可凡:据说您那时候去新疆画画,还遇到一次火灾是吧?很危险。

全山石:对。在新疆,我们很艰苦,我们就住在宿舍里面,楼上。那时候我和小王两个人,半夜着火了,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是住在三楼,三楼望下去很高,建筑都是苏联式的老建筑。小王说你赶快跳下去,不跳下去不行了。我看怎么跳下去,他说要把被子从上面丢下去,被子本来是平的,一丢下去变一团,这么小的一团,我要跳下去保护也没有,不可能的嘛。就在最紧急关头的时候,有一个维吾尔族的小伙子来看烧火的,我就给他打招呼,我说你能不能递一条绳子给我?结果他丢绳子上来以后,我就把绳子绑在暖气罐上面,这么躺下来的。康巴尔汗是舞蹈家,她是院长,她抱牢我说,哎呀教授,你太不容易了。结果我的脸已经整个熏黑了,人都认不出来。

曹可凡:听说你还有一堆画在里面,后来也抢出来了是吗?

全山石:就是这批画,我为什么会脸熏得那么黑?还有一批画,照相机都在上面,我就把画全部从窗口丢下去,所以现在也好,如果这张《塔吉克姑娘》分真伪的话,只要看这张画有没有烟熏过,如果烟熏过的肯定是原作。

曹可凡:没有烟熏就是赝品?

全山石:赝品。

自年开始,全山石几乎每年都要出国考察。在欧洲,他了解到自己在敦煌以“写”代“塑”的技法,从伦勃朗和委拉斯贵兹就已开始演化。为了进一步认识西方油画传统的形成、发展、演变及其因果关系,全山石继续他的油画寻根之旅。有意思的是,20世纪90年代,大多数画家都选择去法国学习深造,因为那里有工作室,既省钱又便利。全山石却独辟蹊径,只身寻访颇为冷门的西班牙,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曹可凡:我听说上世纪九十年代,您专门去西班牙考察油画,为什么特意跑到西班牙去呢?

全山石:你这个问题提得很好。

曹可凡:我们想象总是去法国、意大利。

全山石:对。其实我那时候很艰苦,我要到西班牙去,为什么呢?因为我冲着委拉斯贵兹去的,我认为委拉斯贵兹把西方的油画,他们从意大利学的油画,经过委拉斯贵兹他们那一代人以后,把油画又重新提高了。我就看西班牙的油画以后,给我得出一个结论,油画是可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他完全学了西方的意大利的油画,到了西班牙以后,他加入自己的生活,加入自己的理解和创造以后,委拉斯贵兹的油画在十七世纪是远远胜过了当年的意大利十七世纪的油画。所以西班牙很奇怪的,西班牙这个国家从群体来讲,不是很强,但是他们就出奇才,所以我就要到那个地方去。

全山石在坚持油画艺术创作、追溯的同时,桃李满天下。在他任教杭州母校浙江美术学院期间,主持了油画系第三工作室,培养了许多本科生、研究生和青年教师。年,全山石用他多年积累的个人创作与收藏作品,建起一座美术馆,名为浙江全山石艺术中心。他希望在这里向社会大众传播油画,向油画艺者们传递全世界优质的油画信息,以此来熏养东方艺者的文化品性。除此之外,全山石积极投身各高校的艺术论坛。前不久,上海大学“上美讲堂”首度开讲,论坛名为“美术教育大家谈”。校方邀请了数位中国美术教育大家亲身参与。论坛开始时,画家靳尚谊、全山石、詹建俊与美术理论家邵大箴一同坐在台上,四人皆是满头华发。作为那个时代的亲历者和历史的革新者,他们谈论着“源起与当下—中国美术教育的世纪之思”。

曹可凡:您在浙江美院(中国美术学院)从事教学很多年,也培养了很多非常优秀的学生,他们现在也都是成为中国美术界的中坚力量,岁数大一点的徐芒耀,年纪再轻一点的许江、杨参军,你的末代弟子常青,和我们差不多年龄。看出不同年龄层,你都培养出很多非常优秀的学生,他们的风格也不是太一样,跟老师也不像。所以我不知道你在教学生的时候,有些什么样的妙招?把不同的材料打造成不同的人才。

全山石:艺术教育最主要的一定要因材施教,因势利导,用这种方法可能就会更好一些,这是我的一种理念的想法。当然绘画还有本人的一个特征,在艺术教育里面,我觉得很重要一个必须要按照艺术规律办事。所以以前我当教务长的时候,我比较挑剔,所有的学生进校,我都要考试的。

曹可凡:我听说学生看见你都很害怕是吗?

全山石:没有啦。

曹可凡:送你一个老猫的外号,老猫一来赶紧走。

全山石:一般来讲我要求他们比较严一点,我觉得规范一点比较好。特别是油画,一定要规范。比如说许江他们那个班,有一个学生,当时他没刮调色板,我就不允许他上课,你把调色板刮干净以后再进来。笔每天晚上都要洗,洗完以后还要包好,因为你的油画笔洗过以后,会像扫把一样散开,必须包好以后才会有笔锋。所以你画油画和画国画一样,器材是非常重要,调色板也是非常重要。你的油画画得好不好,用不着看画面,我只要看他的调色板就知道了,有没有次序。这些我都要求比较严格。我想对他们今后会有好处,基础的东西还是要扎实一点好。

曹可凡:我们现在所在的全山石艺术中心,您当时为什么会想到做这样一个艺术中心?

全山石:你也知道我们这代人是五十年代的,我们的油画在哪里学的?是向画报和印刷品上学的。

曹可凡:看不到原作。

全山石:而且那时候的印刷品多差,颜色都不准的,从印刷品上学的油画,没有看到过油画的原作。所以我不希望我们年轻一代再走我们的老路。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意大利有三杰,可是我看到米开朗基罗雕塑的时候,我已经白发苍苍了。现在我们国家情况不一样了,我希望现代的年轻人学油画,不要从印刷品开始,从油画原作开始,因此我们搞了这么一个艺术中心。所以现在有很多学生到这儿来临摹、来学习、来参观,我觉得我很高兴。

曹可凡:很棒,谢谢全老师,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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