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建馆60年话馆藏常玉艺术的出彩与

图1.《马》,布面油画,59.2×80.6㎝,年,中国美术馆藏。摄于年修复后。

《马》是中国美术馆藏唯一一件常玉的油画作品。年春,它被打包在潘玉良的数千幅作品中运回中国,却因作品状况不佳、颜料层脆弱剥落而长期藏于库房。年,中国美术馆艺术品修复部将其修复完成。如今,这匹曾被画家挂在自己工作室中的小马(图2)又可以安全地展出了,它会让更多的人感受到艺术家常玉创造的这个孤独静谧的世界。

图2.年代在荷兰举办的常玉作品展览(图片来自海牙的荷兰国家档案库),可以看到图1油画《马》、与图7雕塑《蓝白马》类似的雕塑作品以及图10油画《粉红裸女卧像》。

常玉(-年)是我国20世纪初第一批赴法“勤工俭学”的画家,因定居法国发展,在国内鲜为人知,最后在孤寂贫困中逝去。不想,去世30年后常玉在国内外声名渐起,作品价格一路攀升,屡屡刷新当时华人油画作品的拍卖记录。他的艺术创作有着怎样的特色和艺术价值呢?年,常玉与徐悲鸿、林风眠等人同期抵达法国。与众不同的是,常玉画画完全是基于自己的心性爱好和人生情怀,他没有像大多数留学生那样考入公立美术学院接受系统训练,而是选择去私立的“大茅屋学院”自主和自由地学习,并沉入巴黎的日常生活中观察和体验,同时在画廊、沙龙、博物馆和交友中寻找自己的艺术理想。常玉在法国的艺术人生大致以年为界划分为两大段:前期生活颇为潇洒大方,是艺术圈里小有名气的“公子哥”,艺术上正在走向成功;后期生活较为贫苦孤寂,艺术上日趋成熟,作品更具有个人特色。常玉留法之际,刚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巴黎依然是世界艺术的中心,10至30年代各国客居巴黎的创新性青年艺术家被统称为“巴黎画派”,常玉也是其中之一。在巴黎,常玉一直定居于蒙帕纳斯,“大茅屋学院”也在这里,这使他有机会结识了不少艺术家,也熟知巴黎的新潮艺术动向,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新派作品。常玉绝非食洋不化之辈,而是结合自己的理想形成鲜明的风格。整体看,他的艺术世界比较单纯,表现题材非常集中,主要是女人体、花卉和动物;风格也一脉相承、稳定推进,被概括为“粉色时期”(-年)和“黑色时期”(-年)两个阶段;尝试的领域多样,涉及素描、速写、水墨、水彩、油画、版画和雕塑等,主要成就集中在素描、油画和雕塑方面。

20年代,常玉在“大茅屋学院”的学习和试验可用“幸运”和“精进”来概括。幸运,是他随性而画即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尝试用精熟的毛笔勾线辅以炭笔、水墨或水彩的简单渲染来画人体,表现出高度提炼、精简、灵动的线描风格(图3),既有西方现代派的夸张变形和平面化特征,又有东方绘画水墨勾染的黑白和笔墨韵味(图4)。精进,是他对观察和描绘女人体投入了大量精力,吸收现代派技法的基础上,结合摄影变形视像和自己的情致,在20年代后半期就进入了随心所欲、得心应手的化境,开始向引入色彩和拓展题材的方向发展。

图3.《裸女》,纸本水墨,24×26㎝,年代图4.《女人体速写》,纸本水墨、水彩,47.5×33㎝,年

20年代末,常玉的绘画题材由女人体扩展到动物和花卉,在风格上也呈现出鲜明的“粉色时期”特点。女人体素描依然线条流畅、臀腿比例夸张,且人体常常被拉长,这些特点也表现在同期的油画作品中(图5、6)。无论是何种题材,画面均呈现精简、单纯、平面化、装饰性的形象,轮廓线被有意识地细化、淡化,富有韵律感;色彩则大多限于粉红色、白色和少许黑色,画面的主体或背景主要呈粉红色调,具有素淡、柔和、浪漫、温婉的情愫,表现了常玉纯净、唯美、乐观的精神世界。他的绘画具有明显可感的东方气质,这在花卉和动物画中尤为鲜明。作品中背景或地毯上还常常画有中国民间图案或吉祥符号,平添了画面的丰富性和神秘感。这一时期,还开始拓展创作领域,将绘画中的成熟主题和形象移植到版画或雕塑中(图7)。

图5.《双裸女》,布面油画,81×55㎝,年图6.《端坐仕女》,布面油画,74×50㎝,年代图7.《蓝白马》,石膏漆染,20×34×11㎝,年代图8.《沙发上的女人》,布面油画,80×50㎝,年

常玉的人体绘画多是依托模特写而采的创作,没有特别的主题寓意,主要表达他对女人体美感特有的敏感和情趣。他曾对徐志摩说:“我就不能一天没有一个精光的女人耽在我的面前供养,安慰,喂饱我的‘眼淫’。”“我学画画原来的动机,也就是这点子对人体秘密的好奇……美的分配在人体上,是极神秘的一个现象……说起这艺术家审美的本能,我真要闭着眼感谢上帝”[1]。可见,他对女人体的热爱近乎痴迷和崇拜,其表现也必然是纯粹和干净的,当然也是富有个人情趣的、主观性的(图8-10)。

图9.《曲线裸女》,布面油画,60×91㎝,年代图10.《粉红裸女卧像》,布面油画,81×.5㎝,年代

他的花卉和动物画写生特征不强,具有想象性创作成分,且常常表现出隐约的自喻性象征,表达自己的处境和心境。花卉画主要有盆花、瓶花和花篮三种形式,平面化和装饰性特点明显。“粉色时期”的花卉作品,花枝舒展,多呈聚拢向上或左右分开形态,画面较为舒朗,空白较多,整体呈现盛开、蓬勃、兴旺的意象(图11-13)。动物画常见有马、豹、象、猫、狗等动物,多表现单个动物且在画面(风景)中比例偏小,具有孤独、渺小的意味。不过,这时的动物形象较为圆润柔和,动作平和,多呈现出欢愉安详、怡然自得的神态(图14、15)。

图11.《明黄瓶中盛开的花朵》,布面油画,81×45㎝,年

图12.《白莲》,布面油画,×97㎝,年代

图13.《白牡丹与四小马》,布面油画,73×50㎝,年代

图14.《猫与蝶》,布面油画,60×85㎝,年

图15.《毡上双马》,布面油画,54×81㎝,年代

年后常玉的生活陷入贫困,创作也进入了“黑色时期”。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直接表现发生在身边的战乱和苦难,只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黑色时期”的绘画题材依旧,风格一脉相承又有变化,向着线条粗重而洗练、造型精简又醒目、色彩对比增强且凝重的方向转变。作品整体色调呈现黑色(图16)、墨绿色、深蓝色、铁红色、褐黄色等。画面的意蕴由开朗惬意、自由自在转向了沉郁怅然、孤傲冷寂。

图16.《磁州窑瓶内的白莲》,板上油画(纤维胶合板),×81㎝,0年代图17.《青花盆与花》,板上油画(纤维胶合板),91×62㎝,0年代图18.《青花盆与繁花》,木板油画,×72㎝,0年代

这一时期的花卉画臆造的成分更为明显,出现了许多“不合理”“不正常”的现象。比如通体蓝色的枝叶(图17)、直角转折的枝条、同一植株上结出不同的花朵和果实等(图18),而且多呈现出植株大、花盆(瓶)小的特征,似乎完全不足以供养植株,但花枝却仿佛具有倔强与傲立的品性,正是常玉心境的写照。动物画中的动物比“粉色时期”更小,动作也显现出了不安的气氛(图19、20),画面的苍茫感、孤独感、疏离感更为明显,仿佛是常玉处境的隐喻。只有人体画方面还保有一贯的品味,充满安祥纯净的美感。50年代,常玉达到了风格的顶峰,人物形态简洁优雅,形体单纯优美,品位高洁唯美,虽然仍延续着丰硕臀腿的特征,但将人体拉长的现象近乎消失(图21、23),粗重的线条勾勒出女人体或简约或夸张的轮廓,平涂的色彩对比突显了人体特有的韵致美(图22、24)。

图19.《仰躺的豹》,板上油画(纤维胶合板),65×80㎝,年代

图20.《鸡与蛇》,木板油画,82×㎝,0-60年代

图21.《五裸女》,板上油画(纤维胶合板),×㎝,0年

图22.《入浴》,木板油画,×82㎝,0年代

图23.《绿色背景四裸女》,板上油画(纤维胶合板),×㎝,0年代

图24.《盘踞裸女》,板上油画(纤维胶合板),68.5×62㎝,0-年代

与同时代的中国留欧画家相比,常玉的画风和特点可谓与众不同,甚至堪称“标志性的”。虽然徐悲鸿也吸收了印象派的技法,林风眠亦受到了象征派和野兽派的熏陶,但就画面的简约化、平面化和夸张性、装饰性而言,常玉在现代艺术的“先锋性”方面是超出众人的。常玉也属于“中西融合”型的艺术家,相较于徐悲鸿、林风眠侧重于以西法改造中国绘画、开辟中国绘画新局面的努力,常玉是偏重于以中式画法和审美旨趣改造和简化西方绘画的一路,创造了具有中国传统绘画语言和意趣、又具有时代创新的“中式油画”——体现出东方式的单纯、疏简、拙朴、雅正之美。常玉很少谈论自己的艺术,但他对自己的艺术定位和处境还是清楚的。年在接受法国艺评家采访时说:“欧洲绘画好比一席丰盛的菜肴,其中包含了许多烧烤、煎炸的视频以及各式肉类。我的作品则是蔬菜、水果及色拉,能帮助人们转换及改变对于欣赏绘画艺术的品位。当代画家们总带点欺骗地以多种颜色作画。我不欺骗,故此我不被归纳为这些为人接受的画家之一。”[2]他还曾真诚地表示:“我的生命中一无所有,我只是一个画家。关于我的作品,我认为毋须赋予任何解释,当观赏我的作品时,应清楚了解我所要表达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概念。”[3]这个“概念”也就是他的真性情,即天性。由此可以明白,常玉的行为和艺术既非做作,也非有目的的选择,而是本性天真与平淡的纯粹之作。常玉在当代被认同,不在于他自由放任的浪子行为、先富后贫的窘迫生活,亦或是他逃避现实沉于理想的艺术选择,而在于他“以中改洋”的艺术探索所取得的令今人瞩目的成就。正因如此,他才堪称那个时代最纯正的艺术家之一,他的艺术价值和作品意义也正在于此,今天才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认可。正是这种不同于众人的“中西融合”风格,在文化多样共存、跨文化融合的今天,显得尤为具有先驱性和示范性的价值。因此,也得到了他身后应有的尊重和地位,正在走向“世界级绘画大师”的行列。

[1].徐志摩《巴黎的鳞爪》,据新月书店一九三一年版排印,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年版,第13-14页。

[2].PierreJoffroy对常玉的访谈,《解放报(Libération)》年12月25日。转引自顾越《先锋·颓废:常玉与中国美术现代性研究的另类视角》,河北教育出版社年版,第页。

[3].转引自陈登和《常玉:我的生命中一无所有》,《重庆与世界》年第1期(下),第72页。

撰稿

李博

责编

徐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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