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后的颜料大师仇庆年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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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多年前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大批彩绘印花丝织品上鲜艳的朱砂;到敦煌壁画上经历余年风霜不褪色的石青、石绿;再到中国十大传世名画《千里江山图》上层叠的青绿……中国传统颜料历经千年不朽,仍然鲜亮。

赤色又称“朱”,自来是正统中国色,用朱砂磨成的红色粉末,被皇帝用来批阅奏折,“朱门”也被用来指代贵族。

青绿,意为石青和石绿。石青是一种矿物,常与孔雀石一起生长,石绿由孔雀石制成。按照质地粗细,石青个石绿有头、二、三、四这四个深浅度不同的颜色。古代山水画中的青绿画法十分出名,代表人物有赵伯驹(南宋)、赵孟(元)、张宏(明)等。

蛤粉,也称蛤白,千年的蛤蚌壳磨成的颜料能使远古的壁画仍旧鲜艳。用蛤粉作画时切忌回笔,还要做到每笔所含颜色保持一致,不然会导致回笔干后花或不均匀。

泥金,用金子做成的颜料,价格可见一斑。制作时需要先把金子磨成金箔,薄到能在空气中飘起来,过程要一气呵成,中间不能停顿,所以只能吃点饼和水,以防频繁活动。之后用手掌来回磨金箔,磨三天,沉淀两周,去除较大的颗粒,得到细腻的泥金。

中国传统色的基础由青、赤、黄、白、黑发展而来,色彩纯而不艳、灰而不脏,干净柔和。传统的中国画颜料根据其原料,主要可分为矿物原料、植物原料、金属原料、动物原料、人工原料等。

中国制作颜料的历史可追溯到春秋战国,历经三千多年的探索惊艳,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

一个合格的颜料匠人,从眼光上开始修炼,善于发现藏在深山石川中的岩石、植物;

其次要有耐心,有时几个月才能找到一两合适的矿石,制作时也需要一遍遍研磨、碾、筛、沉淀分离等多道工序;

没有好的体力也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四件套榔头、石杵、石盆、瓷碗,先用榔头敲下一点可用的矿石,再用杵子研磨,接着筛掉大的颗粒,将粉末放进碗中,用一个悬挂的石杵碾,每天8小时,连续20天不停歇,期间还要少喝水、说话,20天后碾磨时没有刺耳的滋啦滋啦声,粉末开始放光,倒入水中,沉淀分离不同层次的颜色。

▲仇庆年正在研磨颜料

随着工业和科技的发展,从矿物、植物中提取的传统颜料逐渐被化工颜料所取代,手工制作者也日渐稀有。幸好,还有中国最后的“颜料大师”,75岁的仇庆年,和他的姜思序堂一直坚持着这一工艺,这一做就是55年。

从风华青年到古稀之龄,仇庆年的人生在20岁时发生了重大转折。年,从苏州高级中学毕业的仇庆年被分配到苏州姜思序堂国画颜料合作社,拜薛庚耀先生为师。姜思序堂用料考究,著名画家徐悲鸿、齐白石、冯大中都曾用过它的颜料。冯大中先生之子冯海涛如今在中央美院做老师。他复制的《千里江山图》受到《国家宝藏》节目的邀请,他也因此把仇庆年介绍给了节目组,因为“他的颜料和一千六百年前敦煌壁画的颜色成分是一样的”。

鲜艳灿烂的画卷背后是湿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是手上厚厚的老茧,是腱鞘炎和网球肘的疼痛,时隔多年,仇庆年回忆当年的情形,“厂房里都是灰,很脏,从早到晚磨石头,很枯燥也很累。”他也说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留下了,可能就是比别人多一点点吃苦的决心,多一点点耐得住寂寞的心,于是“糊里糊涂做到现在”。

“不会画画,就不知道画家对颜料的需求。”28岁时,仇庆年为了做好颜料,向“吴门画派”传人张馨学了两年绘画,也对颜料有了更深的感悟。不止于绘画,地址、矿产、化学,仇庆年都有所涉猎,他还了解许多国画颜料与纸张、毛笔、绘画的关系,看书、问专家、研究、实践,仇庆年几乎一辈子都在学习,都在为了做好颜料而付出。

在古代的宣纸上,呈现出湿润的水色之感,但用在工业化生产、加入漂白剂的宣纸上,不仅颜色不对劲,还容易褪色。仇庆年经过上百次实验,最终制出牢度为7-8级的“青系”颜料,黄胄、程十发、唐云、亚明等都使用过,黄胄建议命名为“霜青”,意为“经久不变”。

年由于经营不善,原姜思序堂宣布倒闭。57岁的仇庆年退休了,但这并没有让他就此清闲下来,失去了工作重心的他反而倍感失落。另一方面,姜思序堂几经易手,资源流失,早已不复当年盛景。仇庆年看着许多传统手艺因为缺少传承人而沉寂的例子,内心开始挣扎。

在朋友们的鼓励下,年8月,“仇氏国画颜料印泥工作室”正式挂牌,庆年堂成立。工作室是用原先儿女的房间辟成,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屋,朝西不见阳光,一到下雨天就阴冷潮湿。但这并不能阻挡仇庆年的脚步,年过花甲,他决定走上申请非遗的道路,

庆年堂也是在画家们的支持下建立的。原来的姜思序堂年宣布倒闭,57岁的仇庆年下了岗,画家们鼓励他成立工作室,自己做颜料。“现在画画的大多都不会用传统颜料了,认都不认得,但只要还有人用,还有人欣赏,我的付出就值得。”仇庆年说。

庆年堂

也曾有年轻人来拜师学艺,但都坚持不了几天,“人家这么做也可以理解,做颜料既辛苦还不能发财。”连自己的儿女,仇庆年也只能慢慢培养他们的兴趣,“这一行有多辛苦我是知道的,我也没什么资格要求年轻人来吃这个苦。”

传统颜料制作还面临着原料稀缺的问题。冯海涛说:“最上等的宝石都是拿来做颜料的”,从前“单位开个介绍信,通过冶金部就可以去各个矿里找了。”但现在冶金部取消了,矿石资源越来越少,还有很多原料被炒到了天价,仇庆年只能望而却步。

在《国家宝藏》的现场,仇庆年拱手拜托大家:“有什么好原料告诉我,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马上过去找。”

庆年堂的颜料包装上都印着联系电话,他想着也许无论是问颜料的使用,还是告知哪里有矿,或许是想学技术,他都不会错过。

仇庆年也尝试着走出去宣传他的“颜料”,年,中央美院第一次请仇庆年去做讲座。此后他开始到各地讲课,香港的寺院、南京上海高校、苏州当地社区,“只要有人请我,我一定会去”。不仅是在宣传这一门工艺,也意在寻找更多原料线索。

《国家宝藏》火了!也带着这位老人被千万观众认识了。仇庆年的淘宝店一夜之间销量激增。市面上的化工颜料一盒只要十几元,但庆年堂的颜料却是以克为单位,往往3克15-40元不等。此外,店内还售有仇庆年亲自撰写的书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印尼产品等。

从买家群体来看,不仅有专业的绘画者,还有传统文化爱好者,那段时间,仇庆年全家总动员打包发货,甚至要忙到夜里两三点。商人们、投资人们常常会更关心利润和产值,但对于仇家人来说,开店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这门技艺,而不关心能赚多少钱。比如这两天,淘宝店遇上了一位好心的大买家,但因为产能有限,仇骏最终还是劝服对方少买些,以留给更多想要买颜料的人。

“以前没那么大名气,经常会觉得气馁,但现在认可度越来越高了,有了更大的动力。”仇庆年的儿子仇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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