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的记忆
晨起,品尝着亲戚从乡下送来的凉州传统月饼,我的记忆又坐上了马车,向着家乡飞驰。
“卖——红麯了——”那个卖红麯的的老头,骑着一辆加重的半新飞鸽牌自行车出现在庄前。粗重的口音魅力十足,一时间妇女孩子们围上来。
“哎呦喂!今年换了行头——卖发了啊!?”
“你也不早些来!红麯都让那个挑扁担的外地人卖过了。”
“不买算了!别拿外地人哄我——今年外地人根本就没有扰遭过,我这都半月了,谁见过扁担的影子!”特别精明的老滑头。
妇女们无奈,节日无奈。家家户户都用颗颗金麦换得这粒粒的五颜六色。
十五日的那个早晨,整个村子热气弥漫,香气弥漫——只见每家的灶台上都叠着好几扇轮篜,热气渲天,轮篜下面那口大锅里,整个是水声鼎沸。而促使这一切的当数那个使劲拉着风匣的我。那个早晨,又将指向一场比赛——不亚于NBA的凉州月饼大赛。比技术,比人气,比实力,月饼的优劣,看见饮食文化深浅,看见村落文明底蕴,看见家庭靥面……那个早晨,人们借助于篜月饼,进行着一次交流,相互走动,走近相互的灶前。
因为月饼,相互帮助,相互合作就成了天经地义,什么恩恩怨怨,什么临里风争,什么妯娌嫉妒,都统统滚蛋。就拿我家篜月饼的情形来看,没有一家是独大。我的母亲天刚放亮就让我们早起拾掇柴禾,刷洗,掏尽灶灰。而她呢,结好了最后一掺面之后就出去靠加轮篜,也靠加草圈,说什么姜黄缺一点,又说早请四娘做孙猴子,还得跟爹商量要不要多篜一块给城里的亲戚,说城里的姑妈最喜欢乡下的月饼了。唉!真是麻烦,过什么不好,非要过八月十五,放那么白白净净的自家敞开了不吃——我小时候就常常这样想。稍长大些后,才知道城里人是不能得罪的。没有月饼,也就没有了情,以后亲戚可难走。
柴禾都快没了,胳膊都酸痛了,耐心都用完了,母亲还不满意。当我满口怨言时,姐一脚把我踢开,重新执掌天下。你听,那功夫全在风匣里,匀称而又连续的声音;你看,灶堂里火苗闪动那力道直冲锅底。姐姐的手那么利索,在她手里有的是使不完的柴禾。一锅月饼熟了,灶下柴禾干干净净,哪像我,总急得柴禾不够而大声嚷嚷。
记得有一年中秋节前几天,在去城里的公交车上,几乎都拎着个车头大的乡下月饼,有些人还好几个呢。那时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乡里人咋老往城里送月饼呢。
“出来了!出来了……”我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回家,告诉大人该献月饼了。院子里摆了八仙桌亦或小炕桌,桌上正中,放了最大的月饼,大月饼前面用来燃香,掌灯。大月饼边上还献小月饼。虽说小,也还小不过盘,层数也够,大的几层,小的也几层。
我不知道有没有十层的,但六层或八层是司空见惯的。我猜想,六代表顺风顺水,八代表四季大发管它是迷信还是讲究,但那种对幸福美满追求的意愿从没有停歇。你看,这大大小小的月饼,这各种面食做的飞鸟还有孙猴子身边一瓣一瓣的莲花。
那个时候乡下的桌子上根本没有见过香蕉、橘子这些稀罕玩意儿,也没有吃过苹果、红枣这类奢侈品。我们小孩子那时那地最大的追求的莫过于第一时间品味月饼。而这也恰恰成了奢望,一定要等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品尝,品赏,那是多么美好的记忆。走一家,家家的味道各异,薄厚不同,连放的颜料也有各家的性格,有深有浅,你家有香豆子啦,他家没胡麻胭啦,姜黄,红麯,小茴香……天然的颜料都属于各家的性情和条件。
月色如水,泄了满地。油灯如豆,将家人聚拢。家人围坐,难得逍遥。睡眼朦胧里,那一颗虔诚的心斜挂西天。
如今,虽是富足的时代,但凉州家乡的月饼不寂寞,任然在凉州城里走街串巷。多好的月饼!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齐加武,凉州区双城镇乡村教师,生于六十年代,教学之余喜爱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