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太原市古称)东南二十里路外,有台骀(多音字,可以读音同台,表示劣马,也可以读音同代,表示舒畅或者放荡,此处音同代)庙,就在汾水旁边。
这里,我得解释一下台骀庙。
台骀庙,是祭祀一个叫台骀的庙宇。台骀,是少昊氏后裔,帝喾(音同裤,五帝之一)麾下治水官是中国上古时期的治水英雄,他治水时间早于大禹,因为成功治理了大水,所以被彼时的百姓和后人纪念。他死后,被尊为汾水之神,也叫台神。
因为台骀被封为汾水之神,所以在汾水边有他的庙宇。
唐代元和年间,在王锷镇守河东的时候,晋阳当地某个村里,有一人叫张国清,是个工匠,擅长建造房子,当然修补房子他也很在行。
一天傍晚,张国清刚忙完吃过饭,洗漱后就睡觉了。很快,他就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有一位黑衣人到张国清家,对他说:“台骀神请你过去,想请你帮忙。”张国清一听神仙请他过去,不敢不听,只能起来跟随黑衣人出去。
出了大门外,走了二十多里路,张国清才来到台骀神的庙里。庙门之外,有许多小吏和小卒,粗略估计有三五十人。他们或是站在一边,或是身穿铠甲,手执刀枪,罗列左右,看起来十分威严。
张国清毕竟只是个小工匠,哪里看过这样的阵势?因此,他有些害怕,不敢进去。
黑衣人说:“党先生,你不要害怕,只管进来就是。”
张国清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进去以后,他又看到一路上有人在带路,还有上百名士兵,排列两边,甚是气派。走到大殿外面的院子里,他看到大殿中间,坐着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看来,此人就是台骀神了。
台骀神看到张国清来了,就对他招手,让他上台阶,到大殿中来。
张国清不得已,只好继续往前走,上了台阶,提心吊胆地跪在大殿下面,给台骀神磕了磕头,问道:“小人只是个工匠,只会修建房子,不知道神仙大人叫我有何贵干?”
台骀神看着张国清,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庙宇有一角破了,每次刮风下雨,我就很受苦。天气又慢慢冷了,刮风我就觉得冷,下雨我更是受冻。前阵子,连日阴雨天,弄得我身上都湿了不说,连整个庙里都是水,太令人难受了。不怕你笑话,你看看我的身体,都已经被风雨侵蚀得破了。”
张国清抬头一看,果然,台骀神身后的衣服都破了,破洞旁边的衣服也都掉了色。
那台骀神又说:“这次请你来,不要害怕,我只是想请你帮忙,把这个庙宇的破漏之处修补一下,免得我受风霜雨雪之苦。这样,我的衣服也不会被风雨侵蚀了。”
张国清一听,这才知道原来是神仙有求于他。他放了心,说一句“遵命”,然后就开始去看那屋漏之处。看了一会儿,张国清发现漏处不大,很容易修补,只是这里没有梯子和瓦片,也没有工具,因此他跟台骀神说了一句,就回家了。
很快,张国清又回来了,他搬来了梯子,还叫人送来了瓦片、茅草、瓦刀、以及其他材料和工具。他上了梯子,熟练地操作起来,不到一个时辰,就把破漏的地方都修补好了。而后,他又认真地修补了庙里面,弄得跟新建好的房间一样。
然后,张国清还细心地把台骀神塑像后背的衣服,重新用你给修好,还涂上了合适的颜料,让他的衣服跟新衣服一样。只是,他毕竟不是雕塑好手,因此弄得不太美观,显得皱巴巴的。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
台骀神看到后,大喜,对张国清说:“你是个有心人,多谢你了,只是……只是……我……唉!”
“不知道神仙大人为何吞吞吐吐,是还有难言之隐吗?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神仙大人尽管说,小人能帮得上忙,一定会帮忙!”
“没什么要你帮忙了,我是说,请你来帮我修补庙宇和塑像衣服,本该重重赏你,奈何,奈何我手头并不宽裕,因此,只能给你这一点儿钱了。”
说着,台骀神拿出三枚铜钱,交给了张国清。
张国清一看,堂堂的汾水之神,居然只有三文钱给自己,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好在他忍住了,却又很好奇地问道:“神仙大人,这些钱够了。可是,据小人所知,神仙不都是随时能变出钱来吗?应该不缺钱啊,怎么只有……只有这三文钱?”
台骀神有些不好意思,说:“其实我还有一钱银子呢,只是,我明天还要去一位同僚那里,与他一起去拜访朋友,还需要花费,因此不能再给你了。你的恩情,我会记在心中,日后一定回报答。另外,你所说的神仙变钱,那只是障眼法,并不是真的。”
“你们作为神仙,难道俸禄那么少吗?还不够自己使用?”
“俸禄其实也不少,但加上人情来往,那就不够了。我的俸禄,要赏给麾下的人,不然他们不会用心干活,又或者到处惹事骗财。另外,同僚之间,也要来往走动,有时候还得找别人办事,又要花钱。因此,原本够用的俸禄,就不够用了。”
“真是奇怪,没想到神仙也要用钱,也会缺钱。”
“是啊,在凡人眼中,好像我们神仙无所不能,什么都不缺,所以人人都想做神仙。但事实上,神仙等级严格,就像是你们人间的官员一样。像我们这些小神,其实都算不上官,只是个小吏。若是有钱,我何至于找你帮忙,还只能拿出三文钱酬谢你呢?很多小神受不了,都去吓唬百姓,让他们来拿钱拿好东西供奉,我觉得那不好,因此不肯做而已。”
“可是,据小人所知,您是台骀神,乃是上古时期的神,怎么是小神呢?”
“上古时期人少神也少,所以我的地位还不算低。后来,人慢慢多了,各种神也多了,我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就好像月神日神,之前可都是一等神,现在,月神成了嫦娥,不过是吃仙药的女子,还有什么地位呢?还有就是,供奉人少了,我的地位也低了。像三汉末关羽,本来只是一小神,但后来儒家道家佛家,乃至于商人无赖都祭拜,因此地位也高了许多。”
“看来,做神仙也很苦啊!”张国清忍不住说道。
“确切地说,是小神仙,地位低的神仙很苦,就像是清廉的小吏,又或者老实巴交的百姓一样。”
张国清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他不再耽搁,磕头后离开了。台骀神示意,要黑衣人送张国清,黑衣人赶紧跟上。
出庙门,走了不到十里路,听到了一阵声音。黑衣人拉着张国清,躲到路边草丛里。
很快,看到几百人骑马,耀威扬威,从北往南去。在队伍前面,还有几十人扛着大旗或者长枪。队伍最前面,则是四个带路人,以及四个负责开路,驱赶路上行人的人。骑兵后面有一人,一身华服,戴着高冠,骑着白马,慢慢地看着风景。
等这些人全部过去了,黑衣人对张国清说:“看到没,他是附近的山神,跟我们家老爷(台骀神)是同僚,人家靠山吃山,特别有钱。那些百姓如果不供奉他,他就做法吓唬百姓,或者让妖怪去祸害百姓,老百姓只能出钱出物,供奉他。”
“可是,你家老爷不是说,地位低的神仙没钱吗?”
“地位低,不代表没钱。只要你有点小权,善于发挥,就可以捞钱。我家老爷正直,跟你一样,所以弄不到钱。你看,跟你同行的那些人,为啥比你有钱呢?人家会作假,用差材料换好材料,以此赚钱,你也多学着点吧。”
“嘿,我可不学他们,赚黑心钱,早晚有报应。”
张国清一转脸,那黑衣人不见了,他转过头来,黑衣人大喝一声,吓得他忽然醒了。天亮后,他去台骀庙去看,果然发现,那庙被修补好了,家里的工具还在那里呢。
“唉,原来那些正直的小神,就像正直的小吏,正直的底层人一样,都很辛苦啊。难怪,那些人有点小权就要作威作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