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韶文化延续时间长达年之久,陶器内涵相当丰富,以细泥彩陶而闻名。由于彩陶反映了当时陶器工艺的水平,因此,考古上常将仰韶文化称为彩陶文化。仰韶文化主要有半坡类型、庙底沟类型、石岭下类型、后岗和大河村类型。通过研究这些以彩陶为代表相关文化类型,来探究这一时期陶器设计艺术发展的情况。仰韶文化代表类型彩陶的图案样式和风格都有所区别,但也存有共同之处。
半坡类型彩陶上的纹样以鱼为主体,这可能是半坡氏族先民们以鱼类为始祖的观念的体现。半坡类型彩陶通常是在盆、钵等器皿的口沿处画有一圈红色的宽带纹样。盆的内外常绘以鱼纹、鹿纹、猪面纹、植物纹、人面纹等花纹,并且经常与直线、三角形、圆点等几何形组成相连的图案带。
庙底沟类型彩陶上的纹样有写实的鸟纹、蛙纹等。其中,以鸟纹为代表。庙底沟类型彩陶上还流行四瓣式或多瓣式花瓣纹、圆点纹、圆圈纹、回旋纹、“西阴纹”、连弧纹、叠弧纹、网格纹等。这些纹饰多以二方连续的形式构图,分成二、四、六、八等分。地纹方式也广泛流行。除少量网格纹与平行线纹外,纹饰构图以圆点、勾叶、弧边三角组成的几何图案,构图严谨,线条流畅。
后岗类型的陶器彩陶以红彩居多,黑彩较少。常在器物的口沿下绘以成组的平行短斜线为组成相间的三角折线纹,或者用四或六道竖线为一组画于钵口下面。还流行红顶碗和钵。大河村类型早期彩陶纹样与庙底沟类型近似,彩陶上多施以白色或者淡黄色的陶衣。大河村类型晚期彩陶纹样主要有太阳纹、六角星纹、网纹、星月纹、X形纹等。
由写实纹样为主到几何纹样为主
仰韶文化的彩陶上的图案总体上呈现出由写实到写意,具象到抽象的演绎过程。彩陶纹样从写实纹样为主逐步演变为以几何纹样为主。仰韶文化渭水流域的彩陶以鱼纹为代表,并且一直贯穿始终。半坡类型彩陶上的鱼纹,早期的形象较为写实,多为正侧面的鱼,一般以单独纹样形式出现。鱼头的眼、牙、须,鱼的鳍和尾,都描绘的较为写实。鱼身常用直边三角形和细直线来组合成为鱼的造型。鱼的各部位比例适当,很少有变形夸张的情况。
随着时间发展,写实的鱼纹开始演变为较写意的几何纹样。仰韶文化中期半坡类型彩陶上的鱼纹开始将鱼头的外形概括简练成较为规则的几何形。鱼头的上、下顎和鱼牙皆被拉长并夸张变形为弧边的三角形。有的鱼头的造型被提炼为上、下对称简洁的凸孤边三角形纹样。上下不对称的鱼鳍也逐渐演变为对称的几何形。有的鱼纹通过对写实性鱼纹进行分解或复合来产生出新的几何纹样。比如将鱼纹的头和身体纹样分解开来,分别提练成几何纹样。张朋川先生在《中国彩陶图谱》一书中认为气鱼身纹被分解后演变成向多种方向的不同几何形构成的纹样。
相向的鱼纹往往复合成对称的几何纹样。鱼身上的鱼鳍和鱼尾都简化成上、下、左、右对称的对三角纹。这种对向的鱼身纹又复合成上、下、左、右对称的对三角纹,后来演变成由下下对置的弧边三角与左右对称的两个直角弧边三角纹相接,在陶地上形成左右相反的斜向的叶形阴纹。另一种以黑白对半的三角形鱼身纹,复合成黑白相间的直角三角纹组成的几何图案,后来还演变成由黑白相间的弧边三角形组成的梭形图案。
鱼纹复合的形式多样,有的将两或三条鱼并排在一起,并鱼之间的鱼鳍简化的复合形式。也有两个鱼头共用一个鱼身,将两个鱼身相连,线条逐渐简化为纵列的四根相反的弧线。也有的将鱼头和鱼身分别简化成几何纹样,再进行复合相连组成二方连续的图案带。半坡类型彩陶上还有较有特色的人面鱼纹的复合纹样。例如:半坡类型的彩陶人面鱼纹盆。鱼与人面相互共融、相互托寓,成为一个共同体。人面鱼纹也呈现出由具象向抽象的演变规律。复合的人面鱼纹反映出半坡氏族先民认为鱼类为始祖的观念,鱼类纹样应该是半坡部族的图腾。
半坡类型彩陶从写实的纹样演变而成的以直线造型、三角形折线、阴阳三角纹等几何形纹样,构成的几何化图案具有鲜明的特色,通过复合、分解等艺术手法,产生的等量黑白相间的几何图案,阴阳变化、虚实相生,即对立又统一,有着挺直锐利、简洁明快的艺术风格。半坡晚期的彩陶出现了一些鸟类的纹样,这是受到庙底沟类型早期鸟类纹样的影响。有趣的是,还出现了鸟衔鱼、鱼衔鸟等,鱼纹与鸟纹相结合的新纹样。这种新的组合纹样反映出以鱼为图腾的氏族和以鸟为图腾的氏族之间互动和整合。
庙底沟类型的彩陶纹样以鸟纹为代表,同半坡类型一样,鸟纹也呈现出由具象到抽象,从写实为主到以几何纹样为主的发展过程。庙底沟类型早期鸟纹较写实,多为单独纹样。鸟纹的多为侧面和正面,也有展翅的飞鸟纹。早期写实性的正面鸟纹,艺术处理手法已经十分简练,用圆点来表示鸟头,用弧形三角形来表示鸟身。鸟的三足用三条短线来表示。后来鸟的三足被省略,变成以圆点和弧形三角来表示。庙底沟晚期正面的鸟纹演变为极为简化的几何纹样。纹样由上下各一圆点,中间为两条平行线,圆内简化为平行线和圆点气倒置的正面鸟纹则逐渐把圆点与三角纹分离,弧边三角形演变成弧条纹,圆点、弧线纹组合构成了二方连续的图案带。这些简化的几何纹样通过重复和连续组合成为图案带,产生了富有节奏感和运动感的艺术效果。
庙底沟类型早期侧面的鸟纹,鸟头呈圆形与身相连点,双翅和尾部向上扬起,身体呈圆弧形,可以看出较具象的形态。之后,侧面的鸟纹,鸟头由三角形变为圆形,鸟喙简化成一根细线。鸟的身体、双翅、尾部逐渐变得细长。通过不断的简化,鸟头变为圆点,身体、双翅简化为细长的弧线,足和喙都被省略了。最后,侧面的鸟纹简化为由一个圆点和三条细弧线相组合的几何纹样。庙底沟类型晚期,侧面鸟纹简化的成为只有圆点和两条相等的月牙形弧线组成的变体的几何图案。这种变体的图案一般绘在钵、碗的上腹部,形成连续的二方连续图案带。飞鸟纹也是通过把鸟头与鸟翅分解为圆点和钩曲形纹后,再进行组合成为钩羽圆点纹。
庙底沟类型晚期,变体的正面、侧面鸟纹和飞鸟纹综合形成了以孤边三角形、钩羽、圆点等几何纹组合而成的勾羽圆点纹样。这种纹样突破了对称的图案格式,用意象的表现手法描绘出飞鸟的形象,以舒展多变的图案格式和旋风般的律动感,产生出了极强的艺术效果。庙底沟类型以弧线、圆点为代表的纹样与其流线型的弧圆陶器造型相协调,纹饰与造型达到了和谐与统一。
仰韶文化晚期的秦王寨类型上的彩陶也有正面的鸟纹和飞鸟的纹样,也呈现出由具象纹样逐渐演变为抽象纹样,最后成为标志性的几何纹饰。例如:飞鸟纹样最初是以鸟头为中心双翅相反旋转的图案,后来不断的简化,线条拉长夸张,双翅变形为演扭动的—形线条,鸟头简化为圆点直至最后消失。
仰韶文化晚期的石岭下类型以蛻鱼纹为代表。蛻鱼纹主要画在彩陶瓶上,根据瓶的器形从葫芦头形口发展到喇叭形口的演变序列,可以看出蛻鱼纹由写实、变形到写意的发展过程。蛻鱼纹常以单独纹样的形式画在瓶腹的一面。早期的睨鱼纹,主要以单线等绘成,蛻鱼形象接近于自然形,身子和尾呈三个折曲,头上有节枝状的鯛,后来觀鱼身子概括成弯月形,趋于几何形化。还出现了将蛻鱼由中间剖分而向两面摊开的处理手法,又发展成左右对称的蛻鱼的变体图案,但头部消失,仅保留了节枝状的觀,仍可依稀地辨出蛻鱼的形迹。并且出现了以弧带构成的旋式图案。
由单独纹样为主到连续纹样为主
仰韶文化彩陶纹样呈现出由单独纹样为主到以连续为主的发展脉络。半坡类型的鱼纹、庙底沟类型的鸟纹最初都是以单独的动物形态出现,有较完整具象的纹样描绘。半坡类型晚期彩陶纹纹样从单独纹样发展为以二方连续为主的图案带,这些二方连续的几何纹样常装饰在彩陶盆的口外上部形成连续的图案带。
庙底沟类型彩陶早期较具象的鸟纹也常以单独的纹样形式出现,伴随着具象纹样到抽象纹样的转变,变体的鸟纹多以二方连续的形式出现。除了鸟纹图案外,其它的图案如花瓣纹等也多以二方连续的形式构成图案带。在简单的二方连续图案的基础上,出现了较为复杂的用两个或以上的图案单元组合构成的二方连续图案。如花瓣纹和旋纹的组合,花瓣纹与编织纹的组合,这种组合方式构图更为复杂。纹样组合还有一种形式,是把两种或以上的图案分别以二方连续的方式展开形成各自的图案带,图案带之间用空白来间隔,形成上下平行的图案层次。庙底沟类型彩陶纹样通过二方连续等方式连续展开,图案黑白对比鲜明,层次丰富,呈现出绚丽繁复的艺术风格。
彩绘图案的纹样与定位的格式
仰韶文化的彩陶装饰纹样在演变过程中具有了形式美的法则,图案格式有单独纹样、分解纹样、复合纹样、连续纹样、衍变纹样、适合纹样等。单独纹样是大部分为自然形的动物纹样。如半坡类型彩陶上鱼类的单独纹样,完整无缺地表现出鱼的头、蟬、身、鳍、尾各部分。分解纹样是将物象的具有特征的某些部分凝冻成标志性的纹样。如半坡类型彩陶的变体鱼纹仅以鱼头或鱼尾来表现。
复合纹样是为了表达某种联系、共生的理念,将两种以上的动物、以及人物的图纹复合而成的图案纹样。连续纹样是绝大多数是几何形纹样,将多组相同的图案纹样以二方连续或四方连续的形式组接起来。衍生纹样是由写实的自然形纹样经过不断演变而成的形体概括而具有象征性的变体纹样。衍生纹样摆脱了写实的造型观念,增强了设计的主动性。适合纹样是将单独纹样均匀严整地装饰在彩陶的某一部分的几种器形中。如盆、钵内常饰有适合其中、自成单元的图案纹样,体现出图案纹样和几种器形的完美结合。
彩陶在绘制图案时,也充分考虑到了观者的视觉角度。由于陶器多放置在地上,只有小件的饮食器可持于手中。因此,人们常从上方俯视地上放置的陶器。陶工制作彩陶时,根据陶器的器形和大小来设计图案的位置。盆、钵、碗等饮食器,由于器形扁宽,人们使用时首先看到盆内,因此主题纹样常饰于盆内中心的圆框里,并将纹样饰于盆外的上腹。并且盆的内壁、口唇和外壁三部分花纹能相互协调适应,表明当时陶工能在彩陶的不同部位装饰主次、繁简不同的纹样,使彩陶的器物造型和图案花纹和谐得体,相得益彰。
彩陶图案的多种多样的定位方法,形成了丰富的图案格式。其中以点定位的方法是十分卓越的,由定位点可以朝四面八方自由地延展花纹,这种优秀的图案定位方法一直延用于传统图案设计中。
仰韶文化彩陶以二方连续为主的图案带的构图方式复杂而多样,在立体造型的陶器上进行繁复的图案纹样绘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因此,彩陶图案在器物上的配置形式和定位方法,都与器形有密切的关系。半坡类型的彩陶盆、钵、碗的基本器形近于半球形、鱼纹的单独纹样多饰于口外上腹,作环绕一圈排列。常以三个鱼纹循环相随,以各个鱼头的眼睛作定位点,使三个鱼纹均匀地环列。
庙底沟类型盆、钵、碗口外的上腹多饰二方连续的几何形图案,有二方连续的弧边三角纹,在弧边三角纹的三个尖端各设定位圆点,延展出呈正倒三角形排列的连续纹样。仰韶文化二方连续的图案带在以点定位的基础上布局出合理的等分布局,布局多呈二、四、六、八式,通过以点定位、等分布局的方法使得二方连续的图案首尾相接,达到均衡对称的艺术效果。盆、钵、碗等食器的口沿部分也常常绘制以二方连续的图案,同器腹上的图案带绘制方式一样,也多釆用以点定位,等分布局的方式进行构图,因为绘制的面积有限,一般纹样较简洁,与腹部的繁复的连续纹样形成的了繁与简的对比。
大型的罐和壶用作盛储器,腹部膨圆,从上方看不到下腹,因此以腹部最鼓凸处为界,只在上腹绘主要的图案纹样,并将主题花纹饰于腹部两面的中央。陶器的下腹一般看不到,很少绘纹样。仰韶文化彩陶罐、壶上的图案,大多以器物的各部分的结合部作为定位线。如颈、领和上腹的交界处,饰平行的线和带纹作各部分图案的定位线,还起到掩盖彩陶各部分拼接痕迹的作用。彩陶器身修长的,常用横定线来排列平行的图案带。器身扁宽的有以竖线作为图案定位,间置着直列的图案带。
多种色彩的彩绘
彩陶是彩绘纹样与立体造型相结合的工艺品,是用矿物质颜料在陶器坏体上绘制花纹再烧制而成的。仰韶文化不少遗址都发现了彩绘用的颜料、石砚、磨棒、调色盘盏等。在西安半坡、临潼姜寨、宝鸡北首岭等遗址都发现了彩绘的颜料、磨砚、研磨锤等工具。从彩陶纹样的绘画痕迹来看,这一时期的陶绘应该己经使用毛笔一类的工具。仰韶文化彩陶中所使用的彩绘色彩多样,有红、黑、白等。红彩的着色剂主要是铁,黑彩的着色剂是氧化铁和氧化镒的混合物,白彩的着色剂是石英。
仰韶文化早晚都有彩陶,仰韶早期彩绘以红地黑彩为多,半坡类型彩陶彩绘颜色有黑、红两种。史家类型彩陶数量较半坡增加,彩绘颜色除黑、红彩外,还有紫彩。仰韶文化早期后段的下王岗类型,彩陶彩绘颜色有黑色、褐色,有的开始施以白色的陶衣。仰韶文化中期彩陶流行先以白色或红色陶衣为地,再加绘黑色、红色或棕色的纹饰,有的黑彩还镶加白边,形成复彩,色彩多样。庙底沟类型陶器的细泥彩陶最多,彩绘除黑、红彩外,有些陶器施白、红色陶衣。豫中区的秦王寨类型彩陶较多,多施以白衣。彩绘有红、紫、灰、黑配合使用。豫北冀中南地区的后岗类型的彩陶彩绘有黑色、红褐色、紫红二种。
扁韶文化晚期石岭下类型彩陶虽然有衰落的趋势,但是彩陶仍占一定比例,彩色有黑、红、白彩。大司空村类型,彩陶的比例也出现下降,约占陶器总数的9%。彩绘多为赭彩、红彩,黑彩少见。赵湾类型彩陶彩绘有黑、红、白色。仰韶文化陕晋冀蒙长城区的石虎山遗存彩陶彩绘颜色有黑、红二色。海生不浪类型的彩陶着色有黑、红、紫、褐等色。复彩和内彩较普遍。多种彩绘的色彩构成了仰韶文化彩陶丰富的色彩面貌,形成色彩的对比、配合、穿插,配合陶器造型进行的多种的色彩彩绘。在实用的基础上满足了人们的精神需求,达到了丰富的装饰效果。彩陶彩绘的高度发展,让陶器从最初的实用为主,慢慢演变成赏用结合为主,功能美与形式美表现的淋漓尽致。
仰韶文化晚期石岭下类型,以大地湾四期碳十四测定年代为依据,距今—年,主要分布在甘肃东部。仰韶文化晚期甘肃西部彩陶艺术形式逐渐衰落,但石岭下类型彩陶彩陶仍占一定比例,成为甘肃东部彩陶断续发展的马家窑文化彩陶的前声。在石岭下类型文化的彩陶花纹中的变体的蛻鱼纹鲸在马家窑类型文化的早期仍延续发展。